持近行懒

*UNINE江湖少年

*全员群像

03

贼船是真的贼船。

李汶翰迎着猎猎的风站在甲板上，拔剑北望，陈词激昂：“下一步，包围桃厂，讨伐江彬！”

“等等……！”

其余几人已经对李汶翰见怪不怪，只有黄嘉新扳着手指头数人数，船上目前的武职人员算上李汶翰与自己，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于是歪头真实地提出了疑惑：“我们怎么包围桃厂啊？不对……我们为什么突然要去讨伐江彬？”

李汶翰收剑归鞘，转身一脸凝重地望向黄嘉新，“你知道江彬是谁吗？”

“我知道啊。”黄嘉新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北边最大的海盗流寇头子嘛。”

“那你又知道为了请姚明明走这一遭来压阵，花了我多少钱吗？”少船主语重心长，拍了拍嘉羿的肩，“倾家荡产啊！”

黄嘉新闻言“啊”了一声，竟然升起了一丝愧疚。

但还没等他为李汶翰平白散去的家财表露什么歉意，李汶翰便又接着往下说，十分的掷地有声：“所以咱们此行，乃是惩奸除恶……”

李汶翰顿了一下，勾起一个标志性柴犬笑，“劫富济贫。”

他说这话时说得好理所应当，讲道劫富便抬手指向北方，说到济贫，便又将指头调转回来指着自己。

黄嘉新实在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在一旁嗯嗯嗯的点着头附和少船主，末了走到李汶翰身侧，重新抬起李汶翰的手扶正角度，好心提醒：“可是你的北偏了十五度。”

胡春杨顿时笑得乐不可支整个人歪倒在陈宥维身上，一连串“鹅鹅鹅”的笑声让黄嘉新差点疑心自己脚下的大船已经行驶到了鹅岛。辛苦陈宥维一只手要扶着胡春杨，另一只手还要勉力阻止恼羞成怒的李汶翰暴打黄嘉新。

但黄嘉新却还不知道见好就收，捏着李汶翰的一只腕子在半空中晃悠着，将脸凑近少船主，继续撩拨着他：“少船主，你连北都能找偏，你还怎么掌舵，怎么去桃厂？”

李汶翰耳朵尖儿上腾一下漫上薄红，一使劲将自己的手腕从嘉羿手中抽出来，偏过头哼哼唧唧地说：“这不是还有李振宁在呢嘛。”

啊，对……还有李振宁。黄嘉新任由李汶翰推着自己的肩将自己推远了些，眼眸转了一轮忽然想起来这船上的军师可是另有其人，李振宁年少就行走江湖，摇月阁的管事又有什么是没见识过的？

而在一旁独善其身看完了一整场戏的军师李振宁，这时才姗姗出来打圆场：“不错，有我在，这艘船永远不会迷路。”

 

虽然讨伐桃厂只是李汶翰的一个突发奇想，但李振宁还是与陈宥维、胡春杨商量出来一个周全之策，日落时分将将入夜，李汶翰便掌舵绕了一条隐秘的水道悄悄逼近桃厂的一个主要据点，船停在隐蔽处，嘉羿站在船头远望时只能瞥见黑压压的一片船影与对方船上隐约的几点火光。

李汶翰在下方船舱内掌舵，甲板上李振宁与胡春杨交换一个眼色，沉声道：“等。”

嘉羿不太明白他们在等些什么，于是干脆盘腿坐下来，低头认认真真擦拭着自己的大弓。

胡春杨又在逗弄停留在他指尖的小雀儿，只是似乎与先前并不是同一只。吟游诗人在他身旁合着拍子含糊不清地哼着小曲儿，大半张面庞都隐在箬竹编的斗笠下，转过头来时只余下一双眼亮的惊人。

“你听说过火烧连营的故事吗？”他问嘉羿。

嘉羿点点头，陈宥维便接着说：“今天是大潮日，桃厂大小舟子不计其数，为防被潮汐打散必定会在涨潮前用铁索连起来。这便是我们的时机了。”

李振宁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他，嘉羿背上弓起身，接过望远镜眯起单眼往桃厂据点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人步履匆匆地用铁索将船只紧紧相连在一起。

“云要来了。”

胡春杨将耳朵靠近小雀儿听了半晌，忽然讲道，伸手指了指天。

“涨潮之后，退潮之前，厚重云层遮蔽住光时你便三箭齐发，将涂了特制火油的箭矢射到对方船上的纱幔处，火势蔓延，如果江彬反应得快及时断开铁索，那我们的目标就是那些被潮水带离的落单船只。如果江彬反应慢上一些……”

陈宥维向嘉羿的解释点到为止，高深莫测地摇了摇折扇。

因这场夜袭，他还特地除去了折扇下坠着的玎玲响的玉饰，只余下一串素色的穗子悬在半空，在嘉羿眼前晃悠着。像是在山谷纤云里，翻飞着的鹤。

嘉羿之前只觉得这位吟游诗人潇洒恣意，所有关于他的故事里他都像是山间的风抑或湖中的水，最自由最疏离也最引人思量。他会留在这艘船上，陪着李汶翰一道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驶往海的另一端的梦，嘉羿便觉得很是神奇，问他，他也只是笑笑说这里比较有趣。

就像此刻他处之泰然地摇着不完整的文人扇，嘉羿也觉得很是神奇。但他这回没问，因为陈宥维嘴唇开阖一下便能有无数个原因从他口中缓缓道出，乍一听不太令人信服，但细想之下又很透彻。

嘉羿越想越没边，思绪没着没落却又稳稳当当地浮在半空。

末了将他的念头拖回来的还是李振宁。李振宁拍拍嘉羿的肩，朝他笑了一下，“神箭手，就看你的了。”

 

然后他们又不再说些什么。周遭的声响渐渐沉寂下去，只剩下胡春杨的小雀儿还在啁啾鸣叫着。

嘉羿其实对这些谋略什么的仍然一知半解，但他也不吭声，反正等陈宥维口中的时机到了，只要李振宁指哪儿自己打哪儿就行了。

而另一个似懂非懂的是李汶翰，但向来自诩聪明蛋本蛋的少船主并不承认这一点，总是端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要自己掌控一切节奏。

早些时候，军师在船舱内召开第一届战略研讨大会，李汶翰大马金刀坐在上首位，半分不见比武招亲那日，身着华服费心维持京城第一美人形象的端庄自持。

美人形象逐渐幻灭，思绪也开始跑偏。

陈宥维见他一副拧眉沉思的模样，正与胡春杨推算着大潮日退涨潮具体时间的话锋一转，将话头抛向李汶翰：“少船主可有高见？”

“啊……”李汶翰从自己纷乱的思绪里乍然醒觉，懵懵然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好半晌才接话说：“不如事成之后我们上岸去吃海鲜吧？退潮时肯定会有比平时更多更罕见的鱼类被捕捞上来的。”

然后上下嘴皮子一碰，顺嘴就报了一串菜名出来。

黄嘉新被他说得有些意动，下意识咕嘟咽了口口水，望向李汶翰的目光甚至带了几分一时瑜亮的意味。

“驳回。”李振宁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案上的镇纸，斩钉截铁道。

李汶翰的报菜名被镇纸这一声响打断，整个人像只受了惊吓的憨憨小兔子般缩了缩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地闭上了嘴。

但他趁李振宁背过身时眼眸飞快转过一轮，冲黄嘉新勾起一个柴犬笑。电光火石间黄嘉新竟然读懂了李汶翰的打算，任军师驳回归驳回，但海鲜总还是要吃的。

因此，满脑子美食的少船主，对于本次战略的认知比黄嘉新也多不了多少。

最后会议结束总结成词，李汶翰歪着小脑袋努力思索方才都听他们讨论了些什么，脸颊鼓鼓囊囊地憋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我们……”

他话音至此又顿了一下，挥手的姿势倒是气势不凡：“见机行事。”

 

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反复推演的天时地利，促成了火攻奇袭、见机行事的人和。

李汶翰正面牵制，嘉羿在后游走，而其余几人负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围捕落单船只。

唯一的缺陷便是奇袭的目的只达成了一半，摇月阁几人苦于没有伺机而动一击必杀的刺客，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彬在走火后当机立断地砍断铁索弃船而走，一身夜行衣消失在远方逐渐昏沉的夜色里。

对此，李汶翰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高声哀叹：“要是能捉住江彬移交官府，又是一大笔赏金啊！”

就仿佛相对于江彬迅速的反击而言，错失的赏金才是更加糟心的一件事情。

江彬决定买凶刺杀这件事，还是胡春杨说的。

嘉羿也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胡春杨平日里并不是游手好闲地终日逗雀儿，而是他生来就具有与鸟兽沟通交流的能力，这便是万事通收集情报的方式，他的眼线避无可避。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也没有我看不透的人。”

胡春杨瞳色比较浅，像剔透的琉璃珠子，在日光下便融化成两湾很浅的湖。嘉羿第一次得知此事，望进他眼中时有些心惊：不知道哪一只从自己头顶上空扇动翅膀飞掠而过的鸟雀，会在哪一天，将自己的哪一件事情透露给万事通。

但嘉羿自认事无不可对人言，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地行走在日光底下。又想到自己那枚视若珍宝的鹤羽，或许是白鹤辗转千里向胡春杨打的小报告，而胡春杨便借了玄字问的名头取走代为保管，便又觉得胡春杨还是那个时常倚靠在陈宥维或者李汶翰身上，弯起眸子对自己温温软软地笑的小孩子。

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这船上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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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 我就不该搞这么拖沓...